2020年,56岁的苏敏驾驶一辆二手小Polo从郑州动身,开端了她的自驾之旅。人生的前半程,她陷入无解的婚姻与家庭,某种意义上,她从未有过片刻自在。直到她完结母职——关照女儿长大、嫁人、生育,又把外孙抚育到上学的年纪——她的时间才真实归于自己。
被媒体很多报导后,“苏敏”成为女人追求自我、追寻自在的代名词,一些追随者慕名而来。“自驾阿姨”不再指代一个人,而是变成一群人。苏敏开端接各种推行,实现了经济上的自在,这也在必定程度上改变了小家庭的权力关系。
这两年,流量与热度也为苏敏带来稳定收入,她不断改进自己的旅行装备。拍摄设备不断升级,从最开始一部手机升级成三台运动相机,一个无人机,一个360全景相机。在元谋县的土林景区,苏敏熟练操控无人机进行远景拍摄,并且能够找到适合的机位来录制自己的独白。
此外,她还换了辆新的房车。去年春节,女婿刘伟伟去保定提了车,在郑州上好牌照,带着女儿、外孙一路从郑州开到海南,和苏敏一起过年,顺便把车交接给她。白色的小 Polo则被邮寄回郑州。
和之前的Polo车顶帐篷相比,这辆市场价近40万的房车看起来更像一个流动的家。苏敏不必再担心雨夜的被褥会受潮,车里有内置的中央空调。也不用跑很远的距离提水、烧水,支淋浴帐篷了,房车里有功能齐全的卫生间,可以随时洗漱。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她的故事,苏敏的旅程也变得比以往顺遂许多。几乎每到一处露营地,她都能碰见关注她账号的粉丝。
更重要的是,足够的经济实力给了她更多的自由。现在的ETC卡绑定的是她自己的支付宝,她任性地在各个城市的高速上穿行,不再绕国道,之前丈夫抱怨收费的电话也不再打来。
也有令人沮丧的时刻。比如新的景点不再轻易令人兴奋。苏敏说,随着旅程的延长,她发现这座城市和那座城市之间似乎差不太多。比起在城市里穿行观光,她更愿意呆在某处的露营地,呆在她的房车里。
很多时候,她的行程开始带有目的性——去拍摄接下来要发布的短视频,或者某则商业推广——她不再仅仅是一位游客,还是以“出走”、“自驾游”为标签在互联网上拥有百万粉丝的自媒体博主。
但总有一些瞬间将她拉回地面。生活质量的改善没有弥合家庭的缝隙,反而让一些矛盾更加尖锐了。
苏敏外放三弟的微信语音,每一条都在骂她,说她现在把全家都得罪了,要把妈妈气死。之前,苏敏需要补缴养老保险的费用,那时候她还没开始做自媒体,手上没什么积蓄,挪用了父亲2万5千块的丧葬费,被三弟一直记恨至今。
去年,她攒下一些钱,让女婿把挪用的钱给三弟送过去。但辱骂仍然没有停止。“他就感觉我家过得好,不管他们了”。
这些年,三弟似乎一直将她的帮助视为理所当然。当时苏敏在郑州送报纸的时候,也介绍了三弟过去,后来报纸行业衰落,又介绍他去跑保险。但三弟始终没正形,单位点了名,也不跑保险就回家,买点菜回去一做,往床上一躺,下午五点才醒。
“我弟弟真的是我背大的,我妈身体不好,弟兄几个从小都是我给他们洗衣服、做给他们吃,给他们喂养那么大,结果因为2万块钱把我骂得什么都不是。”亲情也令人失望,经不起推敲。苏敏说,她现在和几个兄弟的关系很淡漠,这个世界上唯一让她牵挂的也只有女儿了。
苏敏的旅程每天都在连续,老公却一直留在原点。
在迅疾的网络世界,他的公众形象明显而固定:一个在婚姻里实行AA制,擅长精神PUA并屡次家暴的糟糕男人。咒骂与质疑从未间断。他没有公开回应过任何言辞,像一团近在咫尺却面目模糊的影子。
12月初,我在郑州第一次见到了杜周城。他出人意料地周到热心,一直笑眯眯的。他比苏敏大一些,本年62岁,留一头灰白的圆寸,脑袋和肚子一样饱满。
苏敏的故事在互联网上引起数次评论,但在现实中,老公杜周城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他说自己没有直接看过相关报道,都是他人的转述,乒乓球的球友,或许小区邻居,有时候见到他会问一句:“嫂子开房车呢?”他会惊奇地反诘,你咋知道?“我一般不会自动跟他们说。”
快90岁的姑父知道后把他喊到家里骂了一顿,“他说,看你俩过得啥这一辈子?去搭飞机到云南把她接回来。”杜周城一开端对待这件事的情绪是冷处理,“本来的事她已然说了,谁有法子?只能尽量往优点上想,本来的关系都落定了,只能今后关系维持好一点。”
但他一直没有“维系”的动作。“我也动火,你说这过一辈子了,我自己在这天天煮饭,我也够难了。”最开端,他以为苏敏仅仅短暂地离开,最多一两个月就回来了,没想到她决心那么大,挨近两年没回郑州,“把外边儿当个家了。”
现在,他一个人住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觉得自己越过越“独”了。尽管两个人曾经也是分房间睡,总是吵架,但屋里总能有个动静。现在整个房子空空荡荡的。
杜周城把时刻大量耗费在乒乓球和广场舞上,上午参与中老年组的练球,晚上准时出现在跳舞小广场,下午他一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中心四套,固定频道。“有时候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了再接着看。”
他并非彻底不重视苏敏的音讯。他对各类APP不熟悉,安卓机上自动安装了许多软件,他从来没点开过。但最近两年,他学会了运用抖音,并在上面重视了苏敏的账号。偶然,他会在上面搜索“五十岁阿姨自驾游”,看看苏敏到哪儿了。
但他几乎没有自动询问过对方的近况。曾经由于ETC卡绑定的是他的银行卡,他还会在扣除金额大于100元时给苏敏打个电话。后来苏敏换了房车,卡也换成了自己的支付宝账户,他们之间的联络就彻底断了。
至于这段让苏敏感到痛苦绝望的婚姻,在杜周城看来,已经是还不错的结果了。他参照的坐标系是他的兄弟们,“我们家弟兄仨,老二老三都离婚了,我没离婚”,他觉得这意味着某种成功。
关于动手打人这件事,他承认自己实在操控不住情绪,“有时候吵烦了,她一顶嘴,我容易操控不住(动手)。”但这些在他的观念里都是“平平常常”的事,“在家里哪有不‘叮咣’的?”
他小时候在乡村长大,父母也会吵架,吵急眼了也要动手。说自己是在几个兄弟里挨揍最多的那个,用鞋拖,或许木杆。“乡村的三间房是通房,房子傍边是个门。那时候都没有锁,都是门串子。然后(父母)叫到屋里头串上门,打得再疼再狠也跑不掉。”
和苏敏身世城市不一样,杜周城家庭条件很差。他至今记得那种苦,其时乡村分给各户的油很少,他们大部分的食物都是红薯干或许红薯面做的馒头。在厨房的梁条上系绳子,绳子末端挂钩,大家会把红薯和馒头挂在上面,避免被老鼠狙击。他总是祈祷别下雨,否则红薯面会发霉。从家到校园有十几公里,他家里没有自行车,不论冬夏,都需要背着馒头步行去校园。
少年杜周城有次嘴馋,用罐子加盐,又偷了一点油,加水和好,用来蘸馒头吃,“又咸又香”。不巧被二弟发现了,给他吆喝了出去:“杜黑子偷吃油!”(他由于肤色被叫做“黑子”)
童年的艰苦让他非常垂青金钱。不仅要有钱,还要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结婚后不久,苏敏从化肥厂下岗,到郑州找他,两个人开端一起日子。他估计着开支,每笔钱花到哪儿都要问清楚。
这让苏敏一度感觉到痛苦,后边两个人发展成AA制,各管各的钱。杜周城说,自己这么做还有一点私心,“她家好几个兄弟,也不咋上班,(AA)我起码能操控点,或许她给家里协助少一点。”
苏敏与她的新房车,这晚她将在土林景区内露营。
我问他,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估计会影响两个人的关系?他缄默沉静顷刻,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这个的确没有”,他说,自己脑子里没有沟通的概念,“你现在提出来,我觉得有点遗憾了,我的确没有往这个上面想过,就觉得到底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
和在乡村生长的同龄人比较,他说自己算得上“混得不粗”,一路还算顺遂,最终以作业编的身份退休,每个月能领五六千块退休金。1978年高中毕业后,他先去了兰考县打零工,做给铁门除锈的手艺活。后来听说郑州黄河河务局招工,他顺利当选,也从非正式的零工转为了正式工,在河务局呆了整整40年。
他在河务局做过很多类型的作业,发电机组维修工、防汛一线,但他最喜欢的作业仍是给领导开车——这个活不大用讲话,保存领导的秘密是胜任这个岗位的必备要素。
在单位里,杜周城很少参与酒局,他不大能喝酒,也不怎么抽烟。偶然参与聚会,他是坐在边角静静吃菜听着的那个角色。
“不会说话”的特质延伸到家庭内部,表现是他总是挑三拣四,“说话带刺儿”。他说自己有时候一句话说出口也会懊悔,但在当下那一刻,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出于一种男性的自尊,他从未向妻子和女儿道过歉。“我在外边也这样,有时候说话不带刺儿,但他人听起来就是不太得劲。”
这些年,他对妻子、女儿没有什么多余的热心,这一起意味着,他自己的日子也充满阴郁——他也是这个小家庭的一员。但杜周城对此并没有糟糕的感触,他对美好日子的幻想仅限于,在郑州买一套房子,有辆归于自己的汽车,有个看起来完整的家庭,“我的方针就这些。”他认为自己总体算是达到了预期。“没有奢求有多富裕,你也撵不上人家,我对我的日子根本没有太多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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