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9日,申通货运司机何、行驶在G76厦蓉高速公路上。他们长期跑固定路线,从成都到南宁,1200多公里,16.5个小时就要走完。他们轮流开车,每四个小时轮换一次。在目的地卸货后,按照惯例,他们会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返回。这样的旅行每三天来一次。
早上7点54分左右,行驶60-70公里到2022公里加80米的厦蓉高速。何、驾驶的这辆尾号为津CE9760的重型半挂车,后轮起火。罗海发现后,他放慢速度,把车停在了路边。
货车两米五米宽,这个高速段是两车道,急停车道窄。罗停车时并没有完全停在应急车道上,起火处的轮胎刚好压在主车道上。据事后观看视频的其他货车司机介绍,由于货车较宽,无法完全停在应急车道上。
视频显示,烟雾越来越浓。罗先下车,在副驾驶位置上打盹的何醒来,穿上衣服跟他一起下车。两人站在高速公路的车道上,对着燃烧的轮胎用灭火器灭火。也许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处理好。他们没有按照交通法规在车后150米处放置警示牌。
八点左右,发生了一起事故。
远处驶来一辆尾号为川AH3L70的轻型仓门货车。由于来不及躲闪和刹车,与停在应急车道上的消防车相撞,再撞上和何,二人当场死亡。日期为10月11日的司法鉴定意见书显示,何生前系因外力作用致颅脑损伤死亡。
何的妹妹刘女士说,今年41岁的何是四川省内江市资中县太平镇的一名退伍军人。十年前离婚后她一直没有再婚,独自抚养两个女儿。家里有三个老人。全家靠他的收入支撑。
据罗海的同事介绍,罗海的父母已经去世,妻子在申通中转公司工作,他还有两个女儿,“大的十七八岁,小的十五六岁”。
事发当天上午11点左右,家属与何前妻取得联系,死亡事实被何家属知晓。“现在支柱死了,所有收入来源都没了。”刘女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悲剧发生后,死者家属找到公司,要求工伤赔偿。不过,该车车长臧回复称,这两人不是申通员工。“他们以前是直接司机。去年承包后,他们是合作的第三方公司的劳务派遣工”。
何邵青生前家人与他的公司沟通协商。图/受访者提供何生前家属与其公司的沟通和咨询。图/由受访者提供
所谓合同是指何与公司签订的合同。《中国新闻周刊》获得的合同显示,甲方为厦门邦芒企业服务有限公司,乙方为厦门市湖里区何邦芒货物道路运输服务部。
工商信息显示,厦门邦芒企业服务有限公司成立于2021年,位于福建省厦门市。是一家以商务服务为主的企业,由注册在浙江嘉兴的邦芒服务外包有限公司100%控股。
何的社保缴纳证明显示,2019年1月至2021年5月,四川申瑞运输服务有限公司为其购买了五险;2021年6月开始,四川申瑞运输服务有限公司允许其自行购买养老保险。
臧耕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和生前工作的西南舰队由四川神瑞、简阳神瑞和重庆神瑞组成。他负责统一管理,厦门邦芒企业服务有限公司为四川申瑞运输服务有限公司提供业务外包服务。
工商信息显示,四川申瑞运输服务有限公司由杭州申瑞快递服务有限公司100%控股,后者由申通快递有限公司100%控股,2021年5月前,何为申通快递正式员工。前述合同的付款日期是2022年10月1日,正好是事故发生前8天。
前述合同附有劳务合同。为什么甲方是邵青,乙方是罗海?“一直在申通上班的两个员工,突然有一天,一个成了另一个的雇主。”根据银行交易记录,何的律师冯说,最近三四个月,何每月收到2万多元,然后五五分成给。
何的家人百思不得其解:何穿着申通的工作服,在公司工作了近6年。他定期领取工资,但是公司说他去年已经不再是公司的员工了。他为谁工作?
什么是承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三编第十七章第七百七十条规定,合同是承包人按照定作人的要求完成工作,交付工作成果,定作人支付报酬的合同。
何的合同中提到,双方不存在劳务或劳动关系,即甲方与乙方的经营者。乙方及其经营者同意不向甲方提出任何与劳动关系或劳动关系相关的索赔,并放弃包括但不限于仲裁和诉讼的权利。因此,公司认为何邵青与他不存在雇佣关系,不具备工伤赔偿条件。
何的律师冯认为,合同本身并不合理。合同内容是甲方帮助乙方设立营业部,但所谓的营业部仍然是申通公司为他们设立的。冯说,从表面上看,他们自己开了一个小营业部,通过劳动合同与申通成为合伙人。但合同中写明,甲方将为乙方提供劳动工具,并对乙方进行各种考核,乙方将服从甲方的管理,“一切形式的管理和安排都符合劳动用工形式,但合同是业务合同,一切损失都要求司机承担”。
此外,合同中提到车辆的所有运营损失由乙方承担,包括安全事故、货物丢失等。,而他邵青也对罗海负有雇主的责任和义务。冯认为公司存在增加员工风险的不合理行为。
冯说,最近两年,很多快递公司不满足于长期以来形成的受公司管理层约束、按月领取固定报酬的劳动合同关系。合同法的目的是防止劳动者与公司建立劳动合同关系,不受《劳动合同法》的限制,不用买社保。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法学院院长沈建峰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说,所有保护劳动者的制度都会带来劳动力成本。除了传统的社保,还有解约、带薪休假、加班费等等。所以对于企业来说,最想要的是一种纯民事的,没有法律负担的用工形式。“于是很自然地有一种冲动,要把他们的员工变成那些没有劳动关系的人,我们称之为劳动关系”。
冯认为合同明显是甲方起草的,司机是被动签字的。按照正常的工伤程序,在法律框架内,可以重复享受交通事故赔偿和工伤赔偿,但在目前的模式下,货车司机是不能享受工伤待遇的。她说,“公司把员工买社保的钱存起来,会变相提高员工工资,但员工不知道有什么风险。”
货车司机不是无知,更多的是无奈。一般来说,合同要求一个人出2万元承包车辆,然后再找另一个人绑定。所以虽然工作量一样,但工资不会平分。一位申通货车司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以月收入2万元为例,“雇主”拿1.1万元,“员工”拿9000元。
臧告诉冯,他们车队90%的司机都签了合同。多位车队司机也向《中国新闻周刊》证实,从去年开始,申通就要求他们签约,部分未签约仍为正式员工的司机已改为公司流动人员。
一名司机提到,他们没有任何选择,“要么接受,要么离开”。现在他们只能关心自己每个月的工资是否到位,真的没时间理他。“现在这个行业都这样了,你别无选择,只能拒绝。”臧耕还表示,几乎没有员工因为合同变更而离职。
一名货车司机去年3月加入申通快递。他开始是一名正式员工。几个月后,公司让他先办理离职手续,然后以个人身份签约。“你必须签字,否则你将自动离开”。
臧耕反驳说,合同公开透明,是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签订的,不存在强制。他说,如果他之前是直属员工,如果他放弃不签,他还是直属员工。“不然就不是合同了,而是霸王条款。”
上述司机认为“这是把直属员工变成外包的霸王条款”,“公司的意思是你想干嘛就干嘛,干不了就走人”。
何的家人认为,何、为公司车辆灭火是在保护公司财产。它可以拒绝给予员工待遇。何社保独立缴纳刚刚7个月,只有5000多元,而且他只有养老保险,没有工伤保险。
10月26日,何家属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上海申通总部回复称,目前只能向家属支付公司缴纳的商业险,其他理赔需要走法律程序。同时,冯了解到,肇事车辆的第三者责任险为100万元,不能完全赔偿两名死者的损失。她还从交警那里了解到,司机家庭困难,估计后期无法全额赔付。
此前,臧曾回复何家属的诉求,称若按工亡要求赔偿,需确认工亡,否则无依据。事故处理完毕后,当地车队将提交抚恤金金额流程,由总部会议决定批准具体金额。该款项是公司对何的人道主义补偿,与公司是否与何存在劳动关系无关。
很多判决都认定为劳动关系。
何、之死背后的劳资纠纷并非个案。
近两年来,广东品丰律师事务所欧律师代理了多起与合同相关的案件。他发现合同处于各方利益博弈阶段,国家并没有“一刀切”,也没有直接定义为劳动关系。各地法院甚至同一个地方法院的不同法官会做出不同的认定,目前还没有统一的标准。
郝欧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许多快递公司会要求短途快递员购买自己的车辆。因为契约的定义是承包人用自己的工具为对象提供服务,而劳动者只提供劳动,关键在于生产工具的所有权。他说,“如果车是快递公司的,那就是典型的劳动关系,但是如果车是快递员自己的,那就会有一些争议。”
和车队的卡车司机提到,他们的工资包括6000元的基本工资加上绩效工资,25000公里以下每公里0.38元,超出部分0.42元。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法学院院长沈建峰认为,合同是合作,“明显没有底薪”。
沈建峰说,在劳动关系的认定上,强调以事实为主的原则,主要是根据用工方式做出决定。“即使签订了合同,如果劳动者仍受单位管理,并按时报到上班,仍会被认定为劳动关系”。
成都中院公布的2020年劳动争议十大典型案例中,部分劳动者签订了服务合同,甚至注册为个体工商户。但法院认为,劳动者一直由公司管理人员直接安排,每天检查其出勤情况,进行安全教育和培训,考虑到其在工作中实际上由公司直接管理和安排,故认定双方存在事实上的劳动关系。
“劳动关系不取决于当事人签订的合同,甚至不取决于当事人是否登记为个体户,而是取决于员工在这里如何工作。”沈建峰说。
欧也认为,能否认定劳动关系与合同的内容和实际履行情况密切相关。“如果能证明单位对他管理严格,包括上下班时间,那么本案认定劳动关系的概率会很大”。
重庆盟盛律师事务所主任罗凯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很多情况下,签订的合同实际内容仍然是月薪制、由公司分配的劳动合同。实践中,对此类案件已经达成共识:即使名义上签订合同,90%的案件仍会被认定为劳动合同。
何和所居住的西南地区多名货车司机表示,签约前后,他们的工作方式几乎没有变化:每月开两次安全会,运输货物通过申请人app人脸识别、箱码扫描等方式进出签字。
另外,卡车上有三个摄像头,有的正对着眼睛,有的在旁边。“看手眨眼睛就知道了”。一旦检测到司机的打瞌睡行为,监控器会先发出滴水声,然后语音提示其疲劳驾驶,并要求司机在服务区休息或换人驾驶。货运司机说,管理还是和以前一样严格。
据申通货运司机提供的一张认证为申通快递集团、名为西南车队管理组的钉钉群聊截图显示,管理人员发布消息称,由于近期违章率呈直线上升趋势,且一直处于全国车队末位,根据相应要求,即日起对分心驾驶、玩手机的违章处罚由100元改为200元,对疲劳驾驶的违章处罚由100元改为400元。
加班也要罚款。以一个货车司机为例。他的路线是从成都到东莞沙田,1870多公里。时速75公里,时限23小时50分。加班一分钟罚2元。上个月,他的车在路上空调出了问题,迟到了四个小时,被罚款近500元。
此外,何、生前驾驶的肇事车辆车号为晋CE9760,而何签订的合同上的车号为浙A0W173。据此,冯认为车辆都是申通安排的,司机没有选择权,“也就是说不是合同关系”。
这种现象在业内并非孤例。据媒体报道,37岁的罗曾为公司送货,长期往返于广州花都和东莞沙田之间。2021年2月8日凌晨,他在服务区上厕所时不慎摔倒,被诊断为“左跟骨粉碎性骨折”。在要求工伤赔偿时,得知与他签订合同的是浙江桐庐柯睿货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柯睿公司),是“代签”合同;给他“工资”的是福建盈和佳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盈和佳公司);对他进行日常考核和管理的是“大云东关团队”。
罗因主张工伤,沟通无果后,将科里公司等诉至法院。该案在中国审判直播网进行了直播。柯睿公司答复称,其与罗无法律关系,不存在雇佣或劳动关系,对罗主张的损失不承担责任。罗的代理律师当庭提出,科瑞公司与罗建立代驾服务,科瑞公司、盈和佳公司与罗签订合同,约定罗“不属于甲方员工”,是逃避自身义务的行为。
2022年10月19日,浙江桐庐县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认为罗的劳动关系与个人的劳动关系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根据公平原则和劳动关系适用的法律法规,应当给予相应的保护。因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关于公平原则和劳动关系受害人救济的法律规定,结合本案的实际情况,采取了相应的措施。认定公司、迎和佳公司对本次事故造成的损失共同承担60%的赔偿责任,罗承担40%的赔偿责任。
判决书显示,法院结合《汽车驾驶及货物装卸服务合同》的相关约定,以及罗当庭陈述每月从其劳务费中扣除100元缴纳的保险,并从其2021年7月至8月的驾驶服务费中扣除10000元保证金。法院认定公司为罗办理了意外险,收取了罗的押金,并对运输过程的履行情况进行了评估。根据盈佳公司与科里公司的约定,其为罗支付劳动报酬,并向科里公司收取服务费。可以认定,科瑞公司与盈合佳公司共同管理罗提供的劳务及报酬支付。双方互惠互利,应该共担风险。
新业态如何保障劳动者权益?
前述判决中,法院认定劳动关系,劳动者认定为工伤结果。但企业还是通过这种合同达到了降低社保缴费和人工成本的目的。在一些法律人士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劳动者的权益事实上还是受到侵害的。
在罗一案中,法院最终判决罗获赔人民币22170.46元。罗说,除去路费、律师费、诉讼费等开支,“所剩无几”。
很多律师认为,快递公司选择的工作模式,会让他们从“有劳动关系的人变成没有劳动关系的人”,这显然加重了员工的风险,通过变相规避他们的人力成本和负担。
但有律师表示,合同的出现并不完全是为了迎合资本,硬币的另一面是工人获得了充分的自由,企业因此降低了人力成本。但在实际操作中,公司不仅要降低生产成本,还要要求工人接受高强度的管理。
大云东关队多名货车司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大云到处对司机罚款,他们不能犯错,但不愿意保护员工的劳动权利。甚至要求他们在今年8月初拍摄视频,以证明他们与公司无关。
在一名大云司机提供的视频中,他举起自己的身份证,对着镜头说:“我确认与贵公司签订的合作是我自己签的,不是代表别人签的;本人理解合同内容,不存在欺骗、胁迫行为;我确认与贵公司不是劳动和劳务关系;我确认副驾驶员和驾驶员是我雇用的。如果出现任何责任,我会承担,与贵公司无关。”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法学院院长沈建峰提到,这种合同也有双方“串通”的情况。有的劳动者心存侥幸,不愿意交社保。有时候,双方甚至会签订不交社保的协议。“但一旦出了事,劳动者主张工伤,主张劳动关系,企业也觉得委屈”。
在现有的观念下,快递公司的工人往往被认为是新的就业形式。新就业格局泛指随着互联网技术进步和大众消费升级而出现的去雇主化、平台化就业格局。如罗案,法院认定是新的用工形式,不完全符合建立劳动关系的情形,但公司对劳动者进行管理。
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市金泰律师事务所主任皮在2022年全国两会上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新业态劳动者面临合同签订率低、就业秩序混乱、社保缴费比例低、工伤频发等问题。
皮建议,在劳动权益保护方面,劳动法应赋予新型劳动者在平等就业、最低工资、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基本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方面的基本劳动权利。特别是针对新业态劳动者的工作特点,出行、外卖、配送、货运等行业的平台企业应普遍建立工伤保险制度。
2021年底,广东省出台《超过法定退休年龄的职工和其他特定人员参加工伤保险办法(试行)》,针对新就业模式职工,出台单独购买工伤保险的政策,实现工伤保险与社保分离,单独认定工伤,通过互联网平台为新就业模式职工登记接单,提供网约车服务、外卖或快递等服务。这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这些新就业形式的权益。
沈建峰认为,一些行业自然适用中间或松散的雇佣模式,而一些行业需要明确的劳动关系来组织生产。他走访了多家快递行业,认为快递行业与外卖、网约车相比,具有“画地为牢”的特点,强约束性的劳动关系应是其首选。“只是很多时候大家都在试图规避法律规则,主张我是新业务,我不完整,不能适用劳动法”。
沈建峰提到,快递行业目前处于底线竞争状态,即最低的工作条件用于就业:谁能降低成本,在商业模式上有价格优势,谁就赢了。一些快递公司的负责人告诉沈建峰记者,如果所有公司都执行同样的竞争标准,最终成本会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大家可以正常竞争。但是,一旦企业利用合同降低成本,就会逐渐成为行业内的共识。“根据他们的说法,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会死,因为所有的客户都流失了”。
截至目前,何的家属已表示无力承担司法费用,且父母均患病。当他们担心自己的身体无法支撑判决时,不愿意走司法途径,还在和公司协商沟通。10月28日,臧说,此案仍在验尸报告中。
何和的车祸死亡由四川省公安厅交警总队三支队和一大队处理。10月28日,主要负责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肇事司机并未触犯刑法。但由于事发路段没有完整的监控,只有车内的部分视角,他们还在找路过的司机进行现场还原,包括轮胎起火的原因,还需要进行火灾鉴定。“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有调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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